再唤孙儿一声“大牛”

    又到中秋了。每年的这个时日，我都会回到老家的那个小城，去爷爷奶奶的坟前看看，把上面的荒草和枝蔓拔一拔，再添上几锹土。然后静静地坐在那，和他们“说说话”。

    爷爷奶奶去世已经有些年了，但他们那慈祥而又善良的面庞依然会浮现在我的脑海，年少时的我身体健壮如牛，爷爷奶奶亲切地唤我“大牛”。

    爷爷退休后，为了赚钱贴补家用，常常做些小生意，贩卖些牛羊皮，还出去拾荒捡破烂倒卖。记得在我上小学三年级的那个暑假，爷爷把捡回来的塑料布，一块块用清水冲洗干净，这样可以卖个好价钱，然后扎成捆，送到镇上的一个校办工厂去卖。那天我和爷爷把堆成小山似的塑料布放在人力车上，捆绑好，我帮着爷爷推着车，顶着烈日走了一个多小时，赶到了那家工厂。这些塑料布共卖了7块多钱，在那个年代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了，回来的路上，爷爷领我走进副食商店买了两块月饼和一瓶汽水，看着我狼吞虎咽地吃着月饼，爷爷怜爱地摸了摸我的头。而爷爷满脸的汗水，却没舍得喝一口汽水。

    奶奶晚年中风患了脑血栓，导致半身不遂，有时想要坐起来要靠人去扶。只要我在家的时候，奶奶就会喊我把她扶起来，然后将两个枕头放在她的背后，奶奶倚在土炕上，坐在那里望望窗外，与我亲切地聊上几句。天气好的时候，我会用小车推着奶奶去外面转转，见到邻居的叔叔婶婶，奶奶会高兴地和他们打着招呼，拉着人家的手说个不停。

    我上中学的第二年，家搬到了市里，因为房子小，没有将爷爷奶奶接过来。那年的中秋节，我回老家，奶奶拉住我的手，哽咽着半天没有说话，眼泪簌簌往下掉。爷爷告诉我，自打我们搬走后，奶奶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常常念叨我在他们身边时的那些事。过节了，奶奶知道我会回来的，早早就让爷爷买了一大盒我爱吃的豆沙馅月饼和水果放在柜子里，奶奶等着我去不舍得吃，水果都烂掉了。

    从那以后每年的寒暑假我都会抽时间回到老家。

    那年冬季，我像往常一样，搭车回去。下了车刚拐过街口，就看到爷爷急匆匆走了过来，见到我，爷爷愣了愣，问我怎么这么快就接到信了。我说什么事，爷爷说你奶奶去世了，他要去邮局给我老叔打电话。我脑袋嗡地一下，半天没缓过神，几位老邻居正在那谈论着。邻居刘婶告诉我，她头一天看到我奶奶的时候，还都好好的，两个人还唠了半天家常，没想到一早上爷爷在叫奶奶吃饭的时候，老人就已经离开了尘世。

    奶奶去世后，爷爷被老叔接去了外地。次年秋季，父亲接到老叔的电话，说爷爷突发脑溢血昏迷过去了，在医院抢救了一宿，终没能苏醒过来。我和父亲随即带车赶往老叔居住的城市，在路过老家小镇的时候，我让父亲把车停在老家祖屋的路口。我朝里面看了看，房子已经卖给了外人，但一切都是老样子，爷爷亲手栽的几棵果树已经长得很高了，挂满了果实。

    秋日的阳光暖暖地照着整个院落，拉长了斜斜的影子。我回头看了看父亲，父亲的眼圈红红的。他抬手擦拭了几下脸庞，随手点了支烟，深吸了几口对我说，抓紧走吧，你老叔还在等着我们呢。我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伤感，单腿跪倒在地，大声地哭起来……

    多想这世上再有人唤我一声“大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