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鹤归
我的名字是鹤,闲云野鹤的鹤。可惜在我之前那懵懂无知的十几年光阴中,我一直把它当做鹤立鸡群的鹤,为此不免多受了些争名夺利的困扰。
比如日记本里那几句为一次考试考了年级第四而怨天尤人痛不欲生的话语(我考过年级第八后曾在下面评注:“贱人就是矫情”)。比如课间同学们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讨论将来要从事什么事业时,我总是以一种清高的姿态在一旁写着下周也许会留的作业。最后这些未来的“昆虫学家”“银行家”以及“知名歌手”一致断定,我会成为一个“疯狂的写作业家”。庸俗,我小学时候的梦想可是当……你们这些小麻雀懂什么。
就这样,为了不辜负自己的名字,我对成功的渴求几乎近于病态,终于成为了一个传说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讲真,在我最“奋发图强”的一段岁月里,我知道周树人几几年几月几日首次以鲁迅为笔名发表了什么,却不知道我的爷爷生辰何日,高龄多少。毕竟考试的文学常识填空又不考我爷爷。作文题才是我慈祥和蔼经常鼓励我失败是成功之母的爷爷占领的高地。
匆匆地来,匆匆地学,匆匆地迷失。幸福的反义词其实不是痛苦,而是麻木。
一次午休,我的前桌开玩笑似地回头问我,“Howareyou?”我从茫茫题海中抬起头来,没有脱口而出那句经典的“I'mfine.Thankyou,andyou?”而是低头看了看演草纸上散落的算式,那些数学式就像是人生一样漫长到让人质疑。你好吗?你真的好吗?我再次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I'mveryverytired.”她诧异地睁大了眼睛,一言不发地转回身去。“大家都告诉我,知识可以改变命运,可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什么样的命运才算是好的。”我很喜欢的作家在她的小说里这样写道。那些盖棺之后才可定论的事情,强求,不得。
醍醐灌顶,不知道有多少人是在菩提树下一念成佛。我却是在那一瞬间豁然开朗,不想再做什么“别人家的孩子”,我只想成为自己,一只任浮云埋没的,自由的鹤。
我开始发生转变,开始真正地用功学习而不是虐待自己,从“苦之者”成为“乐之者”,每一刻闻道都知足而快乐。
刘瑜说,“幸福其实往往比我们所想象的要简单得多,问题在于如果我们不把所有复杂的不幸都给探索经历一遍,不把该摔的跤都摔一遍,不把所有的山都给爬一遍,我们就没法相信其实山脚下那块巴掌大的树荫下就有幸福。”
我开始注意生活中琐碎的美好。原来阳光透过树叶的碎影那样好看,原来霁夜越深,越有清亮迷人的星,原来母亲会心的笑容那样温暖好看,原来同学之间的友情可以比任何一本参考书中的素材更加真诚动人……原来我不用面朝大海,也有那么多的春暖花开在身后守候。
“你的梦想是什么?”临近中考,同学们像是某真人秀节目的导师,稚嫩的脸上写着“我是认真的”的表情,议论纷纷,纷纷询问。我笑笑,“挖掘机技术哪家强?”一同学迟疑地回答,“中国山东找某翔……?”我笑得肆意而张扬,倏尔又正色道,“我要成为一只野鹤。然后,flyfree!”字字落地有声。
烟花三月,西辞黄鹤,一番畅游岂不爽哉?若是遇到那梅妻鹤子的林和靖也算有幸,若是撞见了那好鹤如命的亡国君卫公,亦是一段轰轰烈烈的故事。
还有白云千载,还有晴空碧霄,不如此生尽欢,放鹤归。
(作者系翰林中学九年十班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