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种微响守着月华

    又是窗外,又是秋至,谁的夜鸣开始再续一个季节的经纬?

    月华初照,往事弥漫,那些纤细的流光越过经年,年少在左你在右。

    风入落叶林,青草走荒原。

    山岗、河畔、陇亩、林间,此起召唤彼伏。

    一次次,一回回,谁痴于今夕,谁又在睁大昨天挂满梦幻的第三只眼?


    从故土到异乡。比你多出三季的跋涉,人间的脸色四季,还是迷离了我的双目。

    偏偏,在每一次与你的相遇中,还是拿你认作你,从不迟疑。

    是的,你的欢乐鼓,你的自在琴;

    你逸士般的忧伤,你赤子样的真纯……


    时光于你,仿佛唯有歌吟而已。

    如果歌吟能够囊括所有的,如一与繁多、本初与归宿、此在与永恒。

    既见所见,太阳下再无新鲜。

    ——除了贴着大地的那些每时的流动与每刻的上演。

    聆听光阴,月华里雾岚无边。

    ——泅渡黑夜,心旌即是自由之帆。

    于是,你兀自,鸣心琴、歌清音,偶尔借腾挪叩击黑暗、以沉默留白苍穹。

    天听你,地听你;

    你听造物主的圣手须臾间回黄转绿的秘密。

    日照你,月照你;

    你捧出鸣虫的心火烛照掩映在草木间的信仰。

    泉水穿过四季是泉水的事儿,流过这一季就好;

    星月起落是星月的命,护佑着大地就好。

    你嚼碎浮光,吞咽虚静,走自己的小道,卧自己的巢窠,听凭四足兽逐鹿、长翼隼啸傲。


    最幸运的,莫过于,在放牧之地不被放牧。

    如何不击欢乐鼓,弹自在琴?

    大化多么仁厚呀!

    比如生命幸为我有,比如不必跻身人间的纷争,比如大地的慷慨和草木的多情。

    生命多么清晰啊!

    倏尔一秋,弹指即逝,唯有攥紧自重方能承受须臾之轻;

    感恩!天地有大爱。

    爱,从爱自己开始,要将一生演绎得纯粹而干净。

    于是,你从字典里剔除贪婪、愚妄、奸诈、虚伪,守虫道,循大地。

    松土里,草垛下,墙缝中,树枝上,一窠一穴即世界,亦歌亦吟自乾坤。

    夜露零落,万物携着各自的声息,走进轮回。

    天使在上,魔鬼退回地狱。


    但你谨记自己,曰蛐蛐儿,只会几个音阶;曰夜鸣虫,要不错过月光的柔情。

    单音已经足够,说细微和卑微的区别,讲独立和孤独的位差。

    叠音正可用来,铺展床前明月光,陪伴夜学晓不休,顺便清润一声梧叶一声秋。

    哪怕,人间的流风也吹拂进田垅和荒野。

    偶尔,叫做人的家伙捉住你,唤你将军虫,笼子笼你,对手对你。

    你真的挥戈上阵,直到身首异处。怒目圆睁,死不瞑目。

    喝彩或咒骂遥远到天边。血泪内灌,悲愤飘散

    ——人不懂,不自由而宁自戕啊。

    从大喧嚣到大寂灭,何止万里;

    从陷入自扰到拥抱清明,也只是放下而已。

    而秋天多么好,而光阴多么软,而生息多么盛大与美丽!

    立秋,处暑,白露,秋分,寒露,霜降。时光的经线经年不变。

    区微之身做梭,湛湛歌吟为维,你唧唧复唧唧,老调重弹,乐此不疲。

    天风飒飒,大野浩浩。

    自你开始,由你继续,有种微响,天地同在不绝如缕……

    范恪劼,曾用名安皋闲人,政治某高校教授。有诗文见诸报刊及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