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旅新疆(散文诗组章)
伤痕累累,忧郁的胡杨没有表情
伤痕累累。
忧郁的胡杨没有表情。壮行,是你一生坚守的执念。
沙漠是一张画布,洁美、安谧、纯净;沙漠是一片天宇,辽阔、浩瀚、深远;沙漠是一座炼狱,窒息、死寂、沉闷……
你的影子横亘于荒原,横亘于深谷,横亘于漫漫苦难。
你的影子是苦难最深刻的符号。
一辈子的守望,一辈子的挣扎,还有一辈子的孤独。幸福与苦难是风,无休无止。也被温柔地抚摸过,也被狂虐地抽打过。
筋骨断了,那些美好的记忆就没了吗?晚霞散了,那些最后的华章就零落了吗?
嘶鸣的马,在你的身边会再停留片刻吗;缠绵温情曾经泛滥,在塔什拉玛干没有四季的四季,在塔里木河四季分明的四季,日子是你身上的叶子,一片片的绿,又一片片的黄,终了又一片片的落了啊……
忧郁的胡杨没有表情,无论是生,抑或是死;无论站着,抑或躺下;无论挺拔于风光之上,抑或身陷于不屑之中。始终只用诗的号角唤醒平庸与麻木。
伤痕累累。
英雄的胡杨没有表情。忧郁,是你永远不死的英魂。
帕米尔高原的金草滩
雪山巍峨。
金草滩在帕米尔冰冷的视线里。
塔什库尔干河走得匆忙,它的冷漠是盛大的。它也许像那匹已经满眼血丝的马,不回头,不迟疑,不道别……
秋天再一次经过这里。丰腴的水草是诗人的记忆,这里的寂静没有污染,露珠在清晨没有疼痛。
而晚霞将散。
而我在这里竟然迷路
而金草滩的马越走越远……
雪山巍峨。
金草滩在我的温暖的视线里。
一路无语在塔什拉玛干的漫漫长途上
一路无语。
从和田启程一路向北。
疾驰的大巴相对于塔什拉玛干就是爬行。
你汹涌的样子阴冷的样子就是海。四野昏黄,天空昏黄。塔什拉玛干如果是海洋,大巴就是颠簸的舢板,我是随时被狂风巨浪掠去的一粒尘埃。
塔什拉玛干真的是死亡之海吗?
一路无语。
昏黄的沙漠起起伏伏,我衰老的脚步有一点点迟疑。丢落的手机一定不是祭品,一幅幅往事一段段情语是寄存,我还有许许多多年轻的日子呢。
我行走在开满生命之花的路上。牧歌孤独的影子,是不曾喑哑的沙峰;骆驼刺的反抗,为昏黄的沙漠点燃了绿色的火炬;且不说胡杨吧,一年四季,那些绽放在昏黄里的千姿百态,哪一个不是傲骨,哪一个不是芬芳,哪一个不是歌唱……
而绝望,在这里才是四面楚歌!
一路无语。
塔什拉玛干的完美被人类的一把刀无情地切割了。高速公路是疤痕,是梦魇,是癌症患者末日的疼痛,且将无休无止。
荒冢偌大。葬埋尊贵、名利,也葬埋虚荣、伪善;葬埋所有,也葬埋虚无……
沙子与沙子,没有等级,平等至高无上;沙子与沙子,没有拥挤,自由君临天下!
啊,我听见他们舒缓的呼吸了!
我还要赶路,我的故乡不知道为什么走丟了,我没有悲歌,哪怕一句;
我不能沉醉,我刚刚想起桃花源的方向了,我没有颂歌,哪怕一字……
一路无语。
穿过沙漠下榻库车,几近午夜。回身向南,塔什拉玛干,我的心哪儿去了?
匍匐在你的脚下,我只有仰望
匍匐在你的脚下,慕士塔格峰。
匍匐在你的脚下,我只有仰望。
冰山之父。这一生,冥冥之中,我能够来到你的脚下,该是何其幸运。
我不知道什么是探险。斯文·赫定穷极一生,丈量了茫茫西域,辉耀了茫茫西域。他一次次从你的脚下起身,试图走近你的头顶,走近一个巅峰,感受与阳光一样灿烂的荣耀;他一次次又回到了你的脚下,回到了群峰簇拥的你的凛冽,你的威严,你的冷漠……
山鹰依旧盘旋,凉风依旧呜咽。
他的遗憾是登山者教科书的序言。
我不知道什么是朝圣。柯尔克孜人世代依偎着你脚下的牧场与河流。所有花朵的绽放,不仅仅呈现着美丽,还会述说着每一次的遇见。
感恩是每一天例行的太阳,
感恩是每一片向荣的草丛。
而我,是从哪里来的呢?污秽喧嚣虚伪狂妄充斥着我的行囊,我怕我的莽撞亵渎了你的高洁,我怕我的无知玷污了你的神灵……
我的猥琐从梦魇里开始忏悔。
慕士塔格峰,我迷惑而又欣喜的遇见。
我是卡拉库勒湖边的一枚石子,匍匐在你的脚下。我只有选择一个合适的角度,朝你一次次深情的仰望!
因为:“Becauseitisthere”(因为山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