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

    趁着休假,翻动书橱,找出仅存的《梅报》合订本,好打印几篇自己觉得写得过去的特写,为编辑《厚土集》补充材料。就在翻箱倒柜之间,一个蓝色文件夹被翻出来,里边夹叠发黄的稿子映入眼帘,定睛一看,是赵逸民老师当年写的一篇文稿,题目是《韩家店》。记忆的胶片刹那回放,终于想起来了,那是1996年深秋,京剧协会成立五周年聚会演唱,我被邀请前往采访,就在那次活动中,赵逸民老师把他这篇文稿交给我,问我能不能在报上发发,我答应能,结果因种种原因,直到报纸停刊前也未能如愿。但我作为一种歉疚,一直把他这篇稿子保留着,尽管他老人家已经故去。当今天看到这篇稿子,格外亲切,一位头戴前进帽,帽檐下露出笑眯眯的眼神,慢吞吞地说话,躬着身子推自行车,慢悠悠走路的样子,一下子浮现在眼前。

    赵逸民,年轻时曾经当过《海龙报》、海龙县广播站的编辑记者,是我非常尊重的新闻前辈;他又当过剧团团长、文化馆馆长,是一个很有性格,很有才气的作家。

    记得第一次见面,是八十年代初文化馆举办的一次文学写作培训班上。他娓娓道来,谈他走过的文学创作历程,其中他谈到去北京参加全国文学青年创作积极分子讲习班,曾见到过老舍的情景。他说那次老舍讲了什么没记住多少,而服务员给老舍倒过三次烟缸的细节他却记得真切,他说他就崇拜老舍,喜欢看老舍的《茶馆》《龙须沟》《骆驼祥子》《四世同堂》,还有那部没有写完的《正红旗下》,因为老舍是正红旗的满族人,他家也是正红旗的满族人。那次他还提到要深入生活,到生活中去寻找文学创作的源泉,好作品都出自生活之中。讲话慢慢吞吞,却慢条斯理,幽默风趣,关键时刻还抖个包袱。

    第二次见面时,已是报社成立的第三个年头。那天他躬着腰来拜见老友郝总编。我正好送审稿件遇上了他。郝总编给我介绍他。我说我认识赵老师,在文化馆听过他谈文学创作经历。赵老师起身跟我握手,忙说:那天你去了啊!我说是啊。他哈哈笑了起来说:我都忘了,人老了,脑子不灵,还记不住人。他听说我是从农村广播站调上来的,是土编辑出身。他起身又与我握了握手说:咱们是一个战壕的,我也当过土编辑、土记者。我说:您老是我的新闻前辈啊。他说:你们后生可畏啊!他和郝总编喜笑颜开,谈起当年办《海龙报》,步行百里,深入乡村采访的往事。当谈到走在雪地里高唱“革命人永远是年轻,好像那大松树万古长青!”的歌时,两位老人都手舞足蹈兴奋异常。我还有事儿,告别总编室前,郝总交给我一篇经他改过的文稿,让我尽快编在三版。我一看是赵老师的手笔,一篇写葛亮指导风筝爱好者扎风筝、放风筝,最后获全国大奖的新闻通讯。字迹工工整整,就连改动处都是涂抹得整整齐齐,看后令人肃然起敬,不愧是老编辑出身,可人家还说自己是土编辑、土记者,真令我汗颜。

    第三次见面是在老干部局京剧爱好者协会。那时他挑头成立了京剧协会,并把老艺人郑少楼请出来当导演,指导京剧爱好者们唱戏、排练、演出。就是在那里赵老师向我引见了郑少楼老师,并鼓励我帮助郑老师整理他的人物传记《梨园春秋》。也是在那里,他借给我他弟弟赵苏的新闻特写集《迷彩世界》,还送给我一本余秋雨的《文化苦旅》,两本贾平凹主编的《美文》,鼓励我要用散文笔调写通讯特写更有味道。也是在那里,听到了解赵老师的人谈起他做事认真,为了办好协会一动就开会研究对策。还了解到他在文革中曾被造反派整过,让他站在凳子上批斗。等批斗完事造反派问他:触及灵魂没有?他回答却说:触及我腰杆子了的真实玩笑话。他说他在那个年月,他是一个蒸不熟煮不烂砸不扁的铜豌豆!又说现在他在协会里却是《三娘教子》中的那个老薛保。

    第四次见到赵老师,是我到梅河湾采访往那里乱倒垃圾的事情,才知道赵老师的家就住在梅河边上,是他给报社反映的情况提供的线索。了解完垃圾乱倒的情况,又采访他与葛亮两位老人栽花种草美化环境的事。回来写了两篇稿子,一是写了乱倒垃圾影响居民生活环境的批评稿,二是写了赵老、葛老他们发扬蜡头精神的赞颂稿。再后来,听说他病了……住院了……再再后来就听说他老人家走了,我特地请假打车赶往殡仪馆,与老人家告别,为老人家送行……

    乙未金秋来了,手里拿着赵老师发黄的文稿,觉得沉甸甸的厚重,他的身影好像在眼前晃动。赵老师你在天堂好吧?